人总是擅长遗忘——遗忘朝夕相对的眉眼,遗忘习以为常的温情……直到某天,那些熟悉的存在骤然抽离,才惊觉所有“理所当然”,被我们轻慢了半生。
这样的场景,我见过太多。前年寒冬,邻居王君的母亲卧病在床,他只当是寻常感冒,照旧上班应酬、觥筹交错。直到深夜接到一通急促的电话,他赶回家时,母亲已经不在了。王君痛哭,悲恸得几乎晕厥,旁人看了无不恻然。可不过半月,他便恢复了往日的神气,与朋友喝酒谈笑,仿佛那场生死别离从未发生。
人类的记忆,竟如此短促,短促到连生死之痛都能轻易稀释。
古人皋鱼周游列国归来,父母早已双亡。他在坟前恸哭: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”这声悲叹穿越千百年,叩击着无数人的心灵,可感动过后,多少人依旧我行我素——迟迟没拨通那个最熟悉的号码,没多说一句问候,没多给一个拥抱。
俄国文豪托尔斯泰笔下的伊凡・伊里奇,一生追名逐利,对家人漠不关心。直到病重垂危,他才看清,唯有老实的仆人盖拉西姆真心待他。可当他想重拾亲情、重新生活时,生命早已走到尽头。这故事被译成百种文字,读者遍布全球,可世上伊凡・伊里奇式的人,从未缺少。
菜市场的喧嚣里,老太太攥着皱巴巴的零钱,为儿子爱吃的鲫鱼讨价还价;写字楼隔间,年轻人盯着电脑屏幕,把母亲发来的“记得吃饭”消息随手划过。直到某一天,熟悉的厨房再飘不出红烧肉的香气,电话那头永远只剩“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”,才惊觉那些被忽视的琐碎日常,早已织成生命中最珍贵的锦缎。
我曾认识一位老者,书房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:扎羊角辫的小男孩骑在他肩头,笑得露出豁牙。年轻时,他忙于事业,将幼子托付给乡下的父母抚养。待他事业有成,欲接回儿子共享天伦,孩子却已染病身亡。老者每谈及此事,便老泪纵横,说自己挣得了万贯家财,却买不回儿子的一声“爸爸”。
而今有些人,更甚。手机屏幕里的世界,比眼前亲人的面孔更鲜活;社交网络上的点赞,比家人的拥抱更令他们心动。我们宁可对着冰冷的屏幕倾诉衷肠,也不愿对身边的人多说一句暖心的话;我们忙着追逐远方的星光,却忘了回头看看,那些为我们点亮灯火的人,正在岁月里悄悄老去。
“越过山丘,却发现无人等候”,这歌词写尽了现代人的悲哀。我们翻越一座座人生的山丘,追逐一个个的目标,待到筋疲力尽回首望时,那些本该守候我们的人,或已离去,或已心冷,就像深秋最后一片银杏叶,在我们低头刷朋友圈时悄然飘落。等抬头时,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晃。
珍惜眼前人,这话说来容易,做起来却难,但它并不需要你抛下一切,只需要你在忙碌中抽空看一眼父母的白发,听一听伴侣的絮叨,抱一抱孩子的肩膀。这些微小的举动,比起日后的追悔莫及,实在算不得什么。
生命如朝露,转瞬即逝。那些你以为永远会在的人,也许明天就不在了。到那时,纵使你功成名就,又能怎样?不如趁现在,把手机调成静音,认真凝视身边人的眼睛,把每一句“下次再说”,都换成“现在就做”。因为有些守候,一旦错过,就是永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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